在病院呆得久了,对生死这原本遥远的问题,仿佛一下来得那么迫近。尤其是住在外科,耳闻的是痛苦呻吟,伤心哀嚎;时时刻刻目睹的是鲜血淋漓,皮开肉绽,中断臂少腿,病人走马灯似的一轮又一轮。挂着红色十字的病院成了人生的天堂与地狱的最终站。拥有鲜活生命时未曾明白和珍惜,及至躺在病床上,我才开始当真思索这个问题。只道是:生亦何欢,死亦何惧,生生死死之间恍若洞开、闭合的门窗。
开窗听雨,清风扑面。新鲜的土壤气味糅合着花草的芬芳,令人心驰神往,人生宛若伸展的卷轴,风光旖旎,美不胜收。
闭窗思量,静中驰骋,思绪千载,与灯泛论,和墙私语,消息之间,人生恰似浓缩的咖啡,苦乐相随,悠悠荡荡,荣辱得失,了然于心。
是呀,生死两茫茫,毋须忧与伤。尽管生命因了年纪的增长变得异常沉重,人到中年,如同舟入耳雨,纠结如乱麻。精神率先垂死,心灵的安宁和饶富都依靠于物质的多寡与优劣。其实可悲,可叹!
实在,生死如窗,开合自若,全宜我心翱翔。只要我们时常持有一颗从收留的心,怀有一种打动的情愫,在奔跑的人生路上,我们总会理清乱麻,总会让烦燥茫然的心灵得到透彻的清凉与慰藉。这种清凉与横流的物欲涓滴无关,只与我们曾经鲜活、明亮,如今混沌却又不甘沉沦而挣扎的灵魂息息相连。假如我们能做到这点,卑微的灵魂就会无愧于生。
在开闭窗户的时空里,我们若能常思己过,就能知晓自己是在何时何地失去了青年时代的理想追求;就能看清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思惟的驱动下,开始名利的追逐,以至于使物质累积的心灵负重得没有了生气希望,社会再大的震荡也激起不了心中的涟漪。这已不是社会的无力,而是我们作为人的悲哀。假如我们真能想明白这点,疲劳的灵魂也就会无畏于死了。
禅师寒山有诗曰:“万物俱泯灭,方见本来人。”无数达官贵人、名人雅士、王侯将相,到头来都宫阙万间,终成尘土。人既是这般脆弱,那么生前追逐的财富、名利,又何尝不是浮云片片呢?所以开窗听风,闭窗听雨,风雨人生,坦然、淡然面对,才是本来人的本来糊口了!